设定

姓名:迪亚克

种族:人类

档案:实验室记录-127,失败的实验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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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Critical value: 30%, blood slime formation, incomplete horn development, fourth injection not recommended

赫里实验记录-Tioko

迪亚克的到来是个意外,但在这个实验室里,没有孩子不是意外。

贫穷的人疲于生活,为这一点食物慢慢妥协,瞻前顾后了许久,也不免最终卖出自己的灵魂,银货两讫时,陌生人牵着稚嫩孩子的手,迈步走向了门的另一侧,他的父母在那里抹着眼泪,无论真情还是假意,总之,这就是全部了。

迪亚克早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了,自然也没什么怨恨的想法,他和这里的孩子没什么不同,一个无辜的孩子,一对儿被命运折磨的父母,然后他们就像沙子一样,被天平倾向了一个深渊,仅此而已。

迪亚克记得最初他被装在罐子里,伸展四肢的阻力远比空气中要大得多,他并没有窒息,甚至没有感觉到水侵占肺部的窒息感,但液体晃动的声音一直在耳边炸开,液体随着晃动卷曲又扑向他,拍击着稚嫩的皮肤,耳边阵阵像是深井里投下石子一样混沌的冗音,他挣扎着想要敲击罐子,但连敲击声都被水声吞没了。

人们的声音熙熙攘攘,透过水却像蒙了一层厚重的雾,他听不清什么,只知道他们似乎对目的地起了争执,然后他被运到了更远的地方,在一个潮湿的地下室里。

潮湿当然只是他的感觉,事实上他甚至从未离开过那个罐子,透过玻璃,他只能看到一些地上的苔藓和地衣,以及布满灰尘的书页和纸张。

然后他睡了一觉。

他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这一觉,他没有试图抵抗疲倦,他只是突然很困,于是他就闭起眼睡了一觉,但等他再醒来时,他已经在冰凉的桌面上了。

他的喉咙像是被撕裂开,身体也没什么力气,甚至意识也不太清晰,他赤身裸体,手腕上系着一个紧结。

他没办法支撑自己起身,只能用余光看到有人用刀沿着手腕血管的弧度挑开了他的皮肤,没什么耐心地用手指抹上了一层带着颗粒的粉尘。

起初他没有感觉到痛,直到麻醉的药效结束。

那些大人早早就离开了,迪亚克花了很久才能勉强活动自己的四肢,但从手腕传来的钝痛终于让他后知后觉地呻吟起来,他把身体蜷缩起来,抓着硬质的木头桌角,木屑扎进指尖的刺痛都被粉尘带来的剧痛淹没了,他想伸手去抓挠那些没有进入血液的粉尘和颗粒,但那些颗粒就像依附在身体上一样,只有在被连着血肉掀开时才会掉落一些,对这场酷刑无济于事。

他疼的一阵阵发抖,数日的恐慌和疼痛终于让低声啜泣了起来,他分不清是因为疼痛而痉挛,还是因为他歇斯底里的哭喊才在不停发抖,脊柱末梢的滚烫、手腕传来的钝痛和一阵阵血管膨胀的撕裂感让他几近昏厥。

他不知道他当时是熬过了那段疼痛,还是他的意识不大清醒,又或者他只是习惯了持续的疼痛,他摸到了自己头上有些粗糙割手的角,肥大的、带着鱼鳍和骨块的尾巴不听使唤的用力拍打着桌面,然后他被一群人拖着扔进了一个密闭的房间。

大人很快关上了门,锁死了房间,就像是把一块肉扔进野狗群一样随意,互相勾着肩决定出去喝上一杯,迪亚克害怕得不敢出声,只好小幅度地往角落里挪动着,他坐在那,听着偶尔会有的咀嚼声和浓烈的血腥味,然后在窸窸窣窣的声音里,有人扔给了他一块巴掌大的肉块。

肉块上肌肉的纹理还十分明显,随着未死的神经而有节奏的跳动着,粘稠的血液随着肉块跌落在地上的动作而溅到了他的腿上,吓得迪亚克慌张地抬起头。

这是一个“礼物”,用来送给一位房间里的新朋友,虽然这算不上友善,但是却是在这个屋子里最实用的赠品。

人肉。

迪亚克本能地想要尖叫,但是他张开嘴,却紧张地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把被溅到血的腿用力地收回去,竭力远离了那个还在跳动的肉块,年长的孩子们似乎被这场剧码取悦,发出了几声刺耳的嘲笑声。

人类无法抵抗饥饿。

或许这么说,至少孩子无法抵抗饥饿。

迪亚克拒绝了那块生肉,下一次见到食物已经是四天后了。

这次被选中的是一个原本就病怏怏的孩子,他有着蛇一样的尾巴,但似乎从第一次试验开始就不曾有过什么精神,迪亚克甚至不记得这个屋子里有这个人。

但在他被孩子们用指甲、手指甚至牙齿撕开时,他发出了尖锐痛苦的惨叫,他开始挣扎,那个病怏怏的身体此时像是重新充满了活力,他挣扎的力度甚至大到用尾巴打碎了地面,他抓着地面逃跑,在地面留下带着血的抓痕,他的手指已经被磨平,指甲崩裂露出了骨节,皮肤也已经被撕开,血肉翻出,挂在身躯上仅仅由一层皮连接,他的脚踝被折断,肌腱也被撕开,顺着肌肉的脉络硬生撕到了小腿,关节处的骨骼断开,只留了几条残存的肌肉组织和韧带。

迪亚克看着他缩紧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然后他尖叫着向他爬来,血肉模糊地在地上匍匐着乞求他的帮忙。

迪亚克哆哆嗦嗦地侧过头,尽力闭紧自己的眼,听着他的惨叫声越来越弱,只到只剩下咀嚼与下咽的声音,他终于犹豫着转过头,正对上那双已经失焦却仍然惊恐的瞳孔。

那条偶尔会颤抖一下的蛇尾也逐渐没了生气,因为关节断裂而扭曲的关节松松垮垮地摆在地上。

最早扑上去的孩子慷慨地递给了他沾着血的肉块,像是炫耀着这个房间里的主权,迪亚克仍然吓得瑟缩了一下,但最终也没有拒绝。

那些剩下的骸骨仍然被堆在角落里,已经凝固的血不再有浓厚的铁腥味,只有浓烈得让人作呕的腥臭,迪亚克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糟糕的味道。他拿着还在滴血的生肉,坐到角落里闭上眼睛,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一块普通的肉。

他不知道是他真的太饿了,还是他不想成为下一个被选中的对象,他并没有像第一次一样感到反胃。

他的牙齿已经咬住了肉的肌理,然后接下来的一切就没那么困难了,他闭上眼,嚼着那块还带着温度的生肉,甚至未死的肌肉还在他的嘴里跳动,血也有些过于黏稠,他能听到自己牙齿咀嚼带来的厚重水声,然后在黑暗里,像是有一双金色的瞳孔在注视他,靠近他,又很快在一片黑暗中暗淡下去。

迪亚克慌张地睁开眼,低下头抿紧了嘴唇,惊疑不定地用余光透过自己的发丝间隙里看到那个早已和骸骨丢在一起的孩子,那双金色的瞳孔仍然很亮,仍然望着他的位置,充满着惊恐和祈求,迪亚克慌忙地移开视线,将自己挪了个位置,将手里未吃完的肉块捏的渗出些血水。

他不想成为下一个。

他想念母亲,想念父亲,想念光着脚在木板上走来走去的感觉,他想摸摸隔壁脏兮兮的流浪狗,躺在地上晒晒太阳,或者只是简单地,在那里看着父母忙碌。

迪亚克已经记不清他父母的样子了,接触那些颗粒带来的高烧让他在这几天都昏昏沉沉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被送到了这里,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长出这样的尾巴和角,但这里的残酷已经让他学会了不花费时间思考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他希望这是一场自己在地板上睡着时做的噩梦,但疼痛比其他一切都明晰,甚至从未间断,于是随着时间,他也不再去想念父母,想念外面的世界,似乎就像这些人做的,他的世界只留下了一间间逼仄的房间和实验室冰凉的桌面。

然后就像他准备好的,他又被送到了一个新的房间,之后他又像过去一样,在满是腐臭味的屋子里,咀嚼着带血的生肉,等着下一次的实验到来,再被送上满是针管的刑台。

这里就像一个盒子,被封上了胶条,扔进了满是垃圾的山洞里。

没人在乎这里,也不会有人拆开封条。

他的房间一直在换,见过的人也很多,但没再记住谁。无尽的等待终于让恐惧也变的麻木起来。那些并没有敌意的人,为了争夺那些逐渐贫瘠的食物和水,也都开始变的警惕。

第二针和第三针之间的时间比起之前要更短,甚至他当时还没有熬过高烧,但如果不是第三场实验的突然到来,恐怕那一次不大清醒的自己早就变成了碎片。

在那场短暂的实验之后他原本的伤口开始迅速地腐烂,连呼吸都像是将喉管剖开一样。

他再一次被推搡进新房间时,他们解开了他腿上的绷带,迪亚克能够看到大腿上肌肉的纹理逐渐融化,被撕开的伤口仿佛有生命一般蠕动,他的血也不再是溃烂引起的暗红色,而是翻着青色荧光的、正在汩汩流动的液体,在这些液体里还伴着些黑色球形的胶状物,就像是一个个四处张望的眼球。

这是血吗?

迪亚克不了解,但也不想去思考。

麻醉的药效并没有过,他感觉不到疼痛,也无法分辨这些液体究竟是来源于他的血管,还是又一个药物的副作用,但畸形的异化通常代表着一个阶段的结束——也代表着他大概率不会成为下一次争端中的食物。

他抬头时,看到了这个陌生房间里的孩子们正在警惕地盯着他,然后是一阵鞋子踩在地面的声音,一双布满浅青色鳞纹的腿停在了他的面前,然后他比了个手势,屋子里的孩子就真的安静了下来。

在确定眼前的这个人的目标的确是自己后,迪亚克还是反射性向后瑟缩了一下,但他最终忍住了想要逃走的冲动,仰起头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的声音剧烈地发抖,几次努力也没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字调,恐惧只是驱使他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尖叫,他哽着咽喉,瞳孔紧缩着,因为紧张而急促地发出短暂而嘶哑的呼吸声。

被选中的食物是逃不了的,迪亚克只希望如果自己是这个房间里新被选中的人,那么至少可以在麻醉的药效结束前死掉。

他并没有死,事实上,在那之后他久违的感觉到了活着的感觉。

这件房间里的”首领“被称为”十四“ `,是一个有着长马尾的青年,他看上去比这间屋子里的其他人年龄都要大一些,性格也要温和许多。

迪亚克不知道十四究竟有什么特权,但他是唯一一个能够出入这个房间的人,他会在天亮时离开,天黑时回来,有时会带来几只兔子、松鼠,甚至有时是一只小鹿或是一只野猪,如果时间允许,他甚至会带来在外面烤好的熟食。

少许的食物虽然食不果腹,但至少避免了互相残杀的局面,他在这间屋子里住了近两个月,难得地睡了几个好觉。

十四少数几次还为他们带来了糖果和点心,迪亚克记得那个一向腼腆的松鼠女孩突然抱住他的腰,用力地将头埋了进去,狠狠地抽泣了起来。

十四下意识地安抚起女孩,但崩溃的情绪就像一个闸口,每个人都开始小声呜咽起来,十四捧着孩子的脸,用指腹擦掉了他们脸上的眼泪。

在那天夜晚,迪亚克看到十四静坐在门口,神色低敛着摆弄着自己手里的鹅卵石块,之后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他比了个口型,问迪亚克为什么还不睡。

迪亚克只是眨了眨眼,之后安静地低下头,乖巧地将肩膀靠在了墙边,洋装出了休息的样子。

他已经习惯了不去思考和询问那些他不应该知道的事,于是这一次也一样。

他错过了这次机会。

十四死了,或者说,在他被扔进这间屋子时,他还有一口气。

迪亚克不喜欢直视人的瞳孔。

但他这一次来到了十四的旁边,一点点看着他深蓝色的瞳孔慢慢散开,他伸手想去摸一摸十四的脸颊,但一位稍年长的孩子握住了他的手腕,轻轻阖上了十四的眼睛。

之后没人去叨扰已故的十四,就像只是在留给他一个安静的空间来休息一样。迪亚克在夜里睁着眼睛,看着门缝间微弱的烛火,揉了揉干涩的眼。

之后他又翻了个身,小心翼翼地透过发丝间看向十四。

夜很安静。

生存绕不开的话题,永远是食物。

孩子们再怎么尊重十四,也抵不过数日的饥饿,当第一个孩子伸出指甲走向十四的尸体时,他们就只是像默许一样微微低下头,像是为自己的虚伪而羞赧,也许是由于爱,也许是由于愧疚,这次割开肉和骨骼的动作比起迪亚克之前见过的都轻缓了许多,像是真的在担心十四会感到疼痛一样笨拙。

迪亚克又一次接到了一块生肉,但这一次没有什么血液。

一具尸体就这么简单地被分成了几份,到最后留下的只有被撕下的皮和骨骼,被堆放在房间的正中央,凝固的、早已变质的血液铺了满地,孩子们在这间屋子里不安地走动,印下几个粘着血块的脚印。

迪亚克擦了擦酸涩的眼,视野却因为浸进眼角的血液更加模糊,他将嘴唇凑到那块肉前,却依然下不了口。

分食尸体——甚至活着的孩子,也并不是一件少见的事,至少在之前这已经是一件让迪亚克有些麻木的事情了。

他以往只能蜷缩在角落,听着被选中的孩子痛苦的惨叫,庆幸着这次被选中的无辜者不是自己。房间里的领头在那之后会异常慷慨,然后这群默不作声的孩子就会获得食物和水作为奖励——如果血液也算水的话。

有很多人在吞咽,血和肉块在口腔里咀嚼的声音在逼仄的房间里极为刺耳,迪亚克闭着眼,强迫自己咬了下去,他能够感觉到生肉的肌腱被牙齿撕裂的脆响,偶尔也会有一两声抽泣和干呕声,有些来自于他自己,有些来自于其他人。

他艰难地咽下没有咀嚼碎的肉块,却仍然一阵阵剧烈地反胃,他反射性地想去干呕,最终却也只是捂住嘴,用力吞咽了几下口水和没有融化在嘴里的血块,强迫自己吞下了那块接近腐烂的肉。

没过几天,门再一次打开了。

那些大人嚷嚷着什么,交谈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互相争吵起来。

然后他们被扔了一套新衣服,拿上了剑和匕首,大人们踹散地面上杂乱的骨架,带他们离开了那个逼仄的小屋。

从房间里被赶出来的孩子们瘦的像是风干的骨架,披上的新衣服甚至都变成了宽大的袍子,前面的大人一直不耐烦地讲着什么,迪亚克已经不记得了,他光着脚走出实验室,只觉得脚掌踩在地衣的触感很舒服,外面也没有腐烂内脏的恶臭。

杀死骑士团长。

当然,杀掉骑士团长是一个毫无意义的任务,这群人当然也了解,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先不说这些孩子仅仅是一群没有经过训练,又实验失败的中间品,就算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也很难刺杀被天使训练了一整年的骑士团长,这些孩子的用处也仅仅是作为一个牺牲品来阻断骑士团的追查。

他们的脖子上被绑上了一条内嵌着液体的绑带,但迪亚克并没有在乎,他还是不习惯自己的尾巴,因此走起路来歪歪扭扭,在房间里他也极少会站起来活动,细瘦的脚踝拖着沉重的尾巴,每走一步都像是扯断了肌腱一样痛。

他不敢逃跑,也不想逃跑,在他的印象里,试图逃走的孩子无一例外都丢了性命。

他也很想完成任务,也许那样他们能认可他的能力,他也可以像十四哥哥一样,自由地出入那间房间,他可以试着学会打猎,学会制作陷阱,他可以在外面给大家带来一些食物和水,好让大家不需要杀死彼此。

他走散了。

迪亚克在路上遇到了些妈妈过去常带回家煮的果子,趁着领队的人没有注意时,他沿着巨树的树干踮起脚去摘,却发现自己连最低的枝桠也够不到,他低落地转过身,尾巴却正好扫到树上。

砰——

他吓得把自己缩在一旁的灌木丛里,担心被看到自己偷偷藏食物的样子,发现没人后才从灌木丛里伸出了一只手,手忙脚乱地往怀里塞了几个果子。

他本来想多带一些,但新衣服有许多金属的扣子,像是他以前见过的、隔壁加入骑士团的哥哥穿的制服一样,他想把衣服脱下来把果子塞在里面带走,但他试了几次都没能正确地拆开衣服上的纽扣,连果子也滚走了几个。

他跟着散落一地的果子,弯着腰一路小跑,终于不小心踩在了自己四处乱扫的尾巴上。

迪亚克痛得连忙抬起脚,尾巴也往侧面一甩,带着他一起顺着山谷的斜坡滚了下去。

迪亚克爬起来的时候,果子已经一个不剩了,他的披风也被挂在了路上的哪个树枝上,但好消息是他一直解不开的扣子被挣开了。

他滚到了什么营地,不远处是一堆潦草扎营的帐篷,实验让他的感官十分敏锐,即使很远,他也清楚地看到一个红发的男人喊身边的金发男人团长,之后捧着一沓子报告离开了。

团长,这是那张纸上的目标。

迪亚克不喜欢见到血,也不喜欢伤害其他人的感觉,每一次听到尖叫声,他都会想起那双无神的瞳孔,但他也不想死。

在十四还活着的时候,孩子们还会互相聊些什么,梅莉姐姐会给他们扎辫子,十四也会带来一些沙子和树枝来玩画图,对于在其他屋子待过许久的迪亚克来说,这第三间屋子就像是一个塞满糖的蜜罐,但没了十四,那些脆弱的友谊还是一触即碎。

迪亚克想,这是他们头一次接到任务,也许他能完成任务,就能像十四一样,带给其他的孩子们食物和水,然后他们就不必伤害彼此。

年少的孩子还不懂得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也不明白刺杀骑士团的任务多么天方夜谭。

他悄悄溜进那个金发男人的房间前,路上也没有遇到其他人,迪亚克紧张地缩着脖子,把尾巴抱到怀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轻一点,悄悄把头探了进去。

至少他觉得是悄悄的。

早在门口等着的梵尔顿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进来的不是刀也不是什么魔法球,而是一颗毛茸茸的头。

还有很重的、腐烂的血肉的臭味。

迪亚克转动脑袋,扫视了一下屋子里,随后就发现了左侧盯着他半天的梵尔,吓得慌忙往后一退,梵尔条件反射伸手一拉,迪亚克的尾巴也习惯性地拍了上去。

眼前的男人轻嘶了一声,吃痛地收回手,在看到迪亚克的尾巴时,他的神色一顿,向后撤了一步,拉开了一点距离。

梵尔没有立刻拔剑,只是将手搭在了剑柄上,似乎在等待迪亚克的动作。

迪亚克趁着梵尔等待的间隙,试图抽出绑在腰上的匕首,拔了一下,没拔出来,又拔了一下,还是没拔出来,手忙脚乱的小孩急的双手并用,低着头露出了自己脖子上的绑带,就连尾巴也急的甩起来。

毫无威胁。

经过了一个短暂的评估,梵尔如此想到。

虽然这样的评价多少有些不礼貌,但是这的确是对于这位小刺客来说,最中肯的评价了。

没有任何的技巧。

充满骨质的尾巴或许是他身上最有杀伤力的武器,但孩子显然还没能准确地操控尾巴,比起可控的尾巴,这条硕大的尾巴更像是一个自由动作的摆件,他甚至一直纠结于如何拔出那把锋都没开的匕首。

这样的尾巴也并不属于梵尔见过的任何一种动物、甚至魔物,更像是拼成的东西,外表布满了棱角分明的外骨质和十分尖锐的边缘,甩在地上会发出鞭子一样的声响。

梵尔想到之前送到骑士团的匿名信,拜蒙追出去时也只在远处的林子里见到一只卷曲着尾巴、形如蜥蜴的怪物被半吊着挂在林子中,没有线也没有其他可以固定的东西,像是一个悬空晴天娃娃,虽然后来那个怪物尸体也不见踪迹,但骑士团确实根据匿名信里的内容获得了不少信息。

他们这次也是为了调查信里提到的”实验室”才来的。

梵尔不知道迪亚克的目的究竟是骑士团还是他自己,但无论如何,这个孩子完全没有接受过训练,即使是对普通骑士而言都没有任何胜算,比起“危险的实验品”他们更像是用来示威,又或者是一个用来转移真实阵地的幌子。

想到这里,梵尔放缓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严肃:“别紧张、我们可以聊聊吗?”

迪亚克缩了缩肩膀,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梵尔的语气太过温和,迪亚克也没了最开始的锐气,但身上有着“刺杀骑士团长”任务的迪亚克还是有些为难。

“嗯…孩子,”梵尔思忖了一下,将剑从腰间解下,扔到了身后的桌子上,试探地问道,“我们都把武器放下好吗?”

迪亚克没有主意,眼前的”骑士团长“也一点点绕他进套,对谈判完全不了解的小孩犹豫着点了点头,有样学样地把好不容易拆下来的匕首也扔在了地上。

还有一番说辞的梵尔虽然没想到事态发展会如此的流畅,但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梵尔试探地向前走了一步,迪亚克也没有后退。

但紧接着从外面不远处传来了几声爆炸声。

迪亚克下意识地回头,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很快感觉自己的后颈一阵轻微的刺痛,梵尔也终于看到了那条正面看起来像是普通装饰的绑带的背部——一条嵌着细玻璃条的圆形凹槽,和随着信件送来的样品里的红色液体和黑色点状杂质分毫不差。

梵尔迅速反应过来,迈步冲上去伸手摘掉了那条绑带,但仅仅是短暂的时间,玻璃条中的液体也已经注射了部分。

这是第四针。

迪亚克看着被梵尔扔到一边的绑带,惊恐地连连退后,他摸着头顶的角,看着尾巴上的肉开始融化,在血肉的空隙间逐渐浮现像是眼球一样的黑色瞳仁,它们的瞳孔逐渐放大又缩小,像是在聚焦,又像是再寻找着猎物。

迪亚克感觉自己的腿上也一阵阵刺痛,原本绑着伤口的绷带似乎被什么鳞片割开,他的脊柱像是被撕裂开一样疼,他听到自己肩胛骨崩裂的脆响,畸形的翅膀扭曲着从脊背蜿蜒破出,角上骨片的间隙流下了些许液体,像是觅食的真菌一样从头顶蔓延到脸颊。

他本能地想尖叫,但除了几声嘶哑的、像是困兽一样的低吼声什么都没办法发出。

之后一切感官都消失了。

迪亚克感觉就像是被塞在了满是粘液的瓶子里,意识昏昏沉沉,原本强烈的疼痛也不复存在,他的异变和他仿佛浑然天成,一直伴随他的恐惧与绝望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极端的餍足,在满是黑白的视野里,只有一个温热的蓝色心脏在跳动。

那是一个让人不得不亲近的“心脏”。

感染体对于感染源的强烈归属感让一个懵懂的孩子十分迅速地放弃了抵抗,就像是完成了自己使命一样餍足地回归了母体的怀抱,迪亚克听到“心脏”发出了像是空腔和水共鸣的厚重水声,听上去只是一段毫无意义的音节,但他却隐约感觉自己已经听懂了它的旨意。

这不是命令,而是施舍。

迪亚克平躺在心脏的正下方,热切而虔诚地盯着这个温柔的“心脏”。

但紧接着迪亚克突然猛地打了个激灵。

周围的黑白色在瞬间褪去,蓝色的心脏也瞬间消逝无踪,厚重的水声还残存在耳边,迪亚克猛地回过神,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按在了地上,后背上被人用膝盖压着,难以活动分毫。

看到迪亚克瞳仁附近的深黑色逐渐褪去,梵尔也放松了些力度,迪亚克还在试图起身,但对于梵尔来说,压制一个孩子并不困难。

迪亚克本想用尾巴甩开梵尔,但发现自己感觉不到自己的尾巴,又伸手摸了摸头上的角,果然什么也没有摸到,迪亚克眨了眨眼,似乎有点没搞清楚状态。

眼看小孩回过神了,梵尔也终于松了口气,放开了迪亚克。

“别紧张,”梵尔伸手把还在发懵的小孩拉起来,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土,安抚起没搞清状态的迪亚克,“你有什么不舒服吗?”

迪亚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的、角…不见了、尾巴也……没有了。”

迪亚克抓不住重点,也没琢磨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太习惯地往后面看,又把自己的头发扒拉开,看看能不能摸到角的痕迹。

“孩子,没了角你有不舒服吗?”

梵尔修改了一下问句,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没有、”迪亚克这次终于回答了,“我不喜欢角……”

迪亚克说话总是断断续续的,但也不像是口吃,更像是太久没和人说过话,语序总是有些问题。

梵尔轻嗯了一声,继续追问道:“你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蓝色的、心脏……”迪亚克想了想,复述着,“很好看,别的都是、没有颜色的。”

“那你是来杀我的吗?”

梵尔的直球让还在魂游天外的迪亚克吓了一跳,他慌慌张张地想要否认,但抬起头看到梵尔认真的神色,又心虚地低下头:“嗯。”

“嗯……那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迪亚克这次老实地点了点头。

梵尔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这场任务的目标是他,而是既然实验室还有派其他的孩子,那远处的爆炸大概也来源于这个实验室,眼前的孩子有光影键来压制,但如果骑士团对上已经异化的孩子,下杀手的可能性很高。

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迪亚克看了看脸色不太好的梵尔,耸拉着头小心地偷看着梵尔,也没敢说话。

梵尔带着迪亚克赶往了爆炸发生的地方,骑士团已经和一批怪物交锋了,强烈的血腥味在空旷的树林里也极为刺鼻。

梵尔下意识地去遮住了迪亚克的眼睛。

他知会另一位赶来的女骑士看好迪亚克,转身进了复杂的战局,迪亚克跟着骑士往外围走,忍不住一直想回头看。

“别害怕,小家伙。”骑士姐姐牵着他的手,往远处走了些,迪亚克转头想去看看身后,但骑士姐姐伸手遮住了他的脸,将他又掰了回来,“看了会做噩梦喔。”

迪亚克不敢忤逆,只是小声嗯了一声,骑士摸了摸他的头,带着他在不远的外围等待。

骑士团处理的速度也很快,梵尔简单地擦掉了脸上的血,从女骑士的手里接过了迪亚克,拜蒙拎着几条还剩了部分液体的绑带从远处走了过来,脸色阴沉得吓人。

“怎么样了?”

拜蒙晃了晃手里的绑带,语气有些不太友好:“除了几个孩子还有些技巧,其他的孩子都没什么实战经验,但这东西打进去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梵尔点了点头:“还有孩子活下来吗?”

“有几个反应快的骑士提前拆了绑带,还有你来救下的几个,但孩子们也都吓到了,我叫了瑟维拉先生来帮忙,看看能不能先带他们回骑士团待一阵子。”

除此之外骑士团也没别的办法,梵尔只好点了点头:“听你安排。”

“说实话,我好几年没见过这么惨烈的场景了,”拜蒙突然叹了口气,“后勤正在打理战场…唔,月底我要给骑士团安排一次心理评测。”

他的脸色不算太好,但还是勉强压住了想吐的欲望,尽量平静地叙述:“他们脖子上的栓剂是法师用的泵,不是什么精密仪器,但也没有获批,查不到购买的记录,也不排除是实验室的人自己造的。”

“好,我明天去问问弥尔,如果是地方的魔法制品,他应该了解。”

“嗯,我了解了。”拜蒙揉着后颈,也没性致插科打诨了,他看了一眼缩在梵尔身后一句话没说的迪亚克,略微一颔首,“他也是?”

突然被提到的迪亚克吓得一个激灵,又把头往后缩了下,把自己完全的埋在了梵尔的腰后。

“嗯,他应该是从后山滚到的营地,药剂没有打进多少。”

梵尔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轻轻顺了两下,迪亚克这才半推半就地探出半个头,抬起头看着脸色同样阴沉的拜蒙。

拜蒙勉强露出了一个稍微温和点的笑,迪亚克觉得有些吓人,又缩了回去。

迪亚克暂时在梵尔身边住下了。

梵尔起初也没有想留下迪亚克的想法,但迪亚克是唯一一个被光影键压制后仍然有意识的孩子,他们推测也许是迪亚克远离战区,但也没有任何的证据。

那些孩子也没能等来瑟维拉。

据值班的骑士讲,他们还在和孩子们单方面地聊着天,一些孩子就像是漏气的气球,迅速干瘪了下来,尸水和溶解的肉泥迅速发酵,把值班的骑士也吓了一个激灵。

拜蒙拎着报告来到梵尔屋里的时候,刚好看到梵尔刚给那个小孩洗完澡,正在换衣服。

骑士团最小的制服对于九岁的小孩来说也有些过于的大了,扎上腰带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充气的气球,迪亚克低下头嗅了嗅衣服上的味道,没有血和肉的臭味。

“他没事?”

“什么?”

拜蒙看了一眼迪亚克,又看了看门外,梵尔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星星纸交给了还在和充气气球一样的上衣奋斗的迪亚克,跟着拜蒙出了门。

拜蒙极为简短地叙述了一下情况,梵尔揉着眉心,唇紧抿着没有说话。

“肌肉溶解了。”拜蒙叹了口气,“我想不到有任何一种方法能救他们。”

“排除药物了?”

“你说毒药?没检查到。”拜蒙耸了耸肩,”科林也说没有任何异常,大法师晚上来拿绑带,我一会带他去看看现场,嗯…说起来屋里的那个小孩儿怎么没事?”

“我也没感觉到异常。”梵尔顿了顿,“也许光影键能压制吧。”

“我时常会想,你的光影键到底是什么构造。”拜蒙叹了口气,“解释不清楚什么的时候就可以用光影键真是太省事了。”

不管怎么样,没什么异常的迪亚克就这么留下了。

倒也不是什么别的原因,只是迪亚克有些胆小,话也不多,听到梵尔和拜蒙聊到要把自己送到一名法师那,迪亚克把头缩到梵尔的背后,虽然没说话,但一眼就能看出不太乐意。

拜蒙瞥了眼像个充气气球儿一样的小孩,耸了耸肩:“他好像很喜欢你。”

梵尔总是对孩子和小动物有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吸引力,他甚至不需要表达出善意,只需要往那里一站,就会有路过的史莱姆贴上来,光影键总不该有这样的特权。

拜蒙略一思索,想到自己见到这个小孩的第一面就是从那样乱糟糟的战场上出来的时候,虽然看不到自己是什么表情,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一定不太友好。

大概是家里的小孩儿胆子太大,让拜蒙几乎忘了正常的、十岁左右的孩子应该是什么胆量,于是他重振旗鼓,半弯下腰,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温和的笑容。

迪亚克头都没敢抬。

受挫的拜蒙终于放弃了挣扎,把表情管理提上了日程,无奈地摊开了双手:“我现在真的很像要把公主从国王手里抢走的恶龙。”

“别打岔了,”梵尔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迪亚克的肩膀,“我们忙了一下午了,他还没吃过东西。”

拜蒙眨了眨眼:“喔、想起来了,我本来就是叫你出去吃饭的。”

迪亚克在实验室生活了九个月。

死亡和恐惧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如影随形,仅仅生存都已经让一个九岁的孩子殚精竭虑。

迪亚克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亲近梵尔,也许是梵尔笑起来和十四一样温柔,又或者是因为他给了自己新衣服,甚至更简单一点,因为他递给了自己食物和水。

在梵尔拿着食物递给他之前,迪亚克也没有感到饥饿,距离他上一次进食也刚过一天半,但烤熟的食物散发的香味很快让他放弃了那毫无意义的抵抗。

暴饮暴食是会带来一些不可估计的后果的,尤其是当一个常年饿着的小孩突然拿到了足够多的食物。

梵尔带来的是一位成年骑士在骑士团的标准食物份量,本以为瘦的能看到骨头的迪亚克吃不了多少,但他确确实实地扫荡完了快一整份。

梵尔在迪亚克打着嗝一边难受得像是要吐出来、却又不停地咀嚼着食物往下咽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伸手把盘子里剩下的一点儿剩菜挪到了一边,又把一边的水递给了撑得肚子都有个弧度的小孩。

梵尔想了想,又握着杯壁,用蹩脚的魔法温了下冰凉的水,才劝起这位暴饮暴食的小孩:“一次别吃太多,小心等会儿会难受。”

迪亚克握着杯子,完全没顾忌梵尔说什么,又灌进去了一杯水,真的停下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一阵阵撑得想吐,于是又揉着肚子一副蔫巴巴的样子。

前一脚还在往自己的胃袋里塞一大堆食物,后一脚直接蔫巴巴地揉起了肚子,终于发现问题的梵尔后知后觉地想,他劝晚了。

虽然有想过瘦成这样的孩子在所谓的实验室应该食不果腹,但也确实没料到迪亚克对食物会有这样的执着,本以为他能在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停手,但梵尔也不明白是不是实验会导致他们的饭量比起同龄人要更大,也因此失去了及时阻止迪亚克的机会,但现在看来明显不是这样的。

迪亚克为自己的不节制付出了代价,睡觉的时候还在床上难受得打滚,梵尔去后勤找了点消食的药剂,折腾到了凌晨迪亚克困得实在熬不住了才睡着。

梵尔揉了揉小孩儿的头,帮小孩把被子盖好,又把被角掖好,才把自己屋里的报告摞成一沓,抱着往隔壁拜蒙的屋子里去加班。

梵尔把迪亚克介绍给了骑士团的其他骑士,当他们把这个瘦弱的小孩儿和那次战斗里遇到的那些已经变成碎块的小孩儿们联系到一起时,眼神也不自觉带了些怜悯。

梵尔给迪亚克剪了头发,拜蒙也拜托三姐帮他定制了一套新的衣服,骑士团的骑士哥哥会带给他一些零食,偶尔还会给他带来一些甜点。

说来也怪,几个月的挨饿也没有让迪亚克的肠胃有什么损伤,甚至在吃了两个月骑士团的丰盛伙食后,他的饭量一天天见长,毫无节制的小孩就这么被骑士团喂得肉眼可见地胖了一圈,然后大概是终于理解到了自己不会再挨饿,他也开始有意的控制饮食,直到从一段时间起就不再吃一口肉了。

起初梵尔担心这个孩子会有什么阴影,在忙也会抽出一点时间转程去和迪亚克散散步,到后来迪亚克胆子也大了起来,骑士团不限制他的外出,他就偶尔跟着梵尔满屋跑,梵尔工作时他也不会怎么说话,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

“你就不觉得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迪亚克有点过于的安静了吗?”

拜蒙活动着肩膀,靠在梵尔背后的椅背上,伸手端走了梵尔的咖啡,随口说道。

“瑟莱特刚来的时候把骑士团当商场一样逛了两圈,迪亚克到现在走过的区域还不到骑士团的五分之一。”

迪亚克并不外向,但也不是说他不喜欢社交,他很少主动开始一场对话,但只要你和他说点什么,他也不会吝啬正面的反馈,虽然他说的不多,但你仍然能感觉到他真的在倾听你的需求,他会偶尔点上一两次头,不熟练的用蹩脚的问句回应。

迪亚克也很喜欢在人多的地方,找一个小小的角落,他也不会只是在那里发呆,他习惯局促地四处张望,就像是一个外人在等待一个能够带他走进人群里的帮手。

梵尔对此没什么反应,他伸手把另一张报告扯了过来:“可能只是还不太熟悉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一些人应该带他去走走了,”拜蒙耸了耸肩,“骑士团的构造来个成年人都得绕三圈才认路。”

“等我忙完手里的事……”

“工作是做不完的,”拜蒙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越过梵尔伸手拿起来了那几张报告,背手到了身后,“但你可以转移给你无辜的同事。”

“…大公无私的骑士团长?”梵尔无奈地笑了笑,“好吧、我去看看迪亚克。”

梵尔简单和拜蒙对接了一下工作,之后套上了一件外套就出门了,他推开门时,迪亚克就坐在屋子里,看着蜡烛出神,看到梵尔时才惊喜地瞪大了眼。

迪亚克的确如同拜蒙说的那样,梵尔实在忙的抽不出时间时,迪亚克就会在屋子里安静地坐着,不管你什么时候推开门,他永远都坐在同一个位置,呆呆的看着屋子里随机一个家具。

迪亚克很快反应过来,他从有些高的床沿上蹦下来,小跑着到了梵尔的身边,仰起头等着梵尔说些什么。

“还没睡吗?”

“嗯…”

迪亚克的声音不大,但也足够梵尔听清了。

“还习惯吗?”梵尔走过去,半蹲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迪亚克平视着他的眼睛,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了?”

“我想、出去走走……”

迪亚克似乎很担心被拒绝,他低着头,局促不安的抓着梵尔的手腕,从嘴里艰难地挤出来了这句算得上主动的要求,但这个场景看着就像是在要求梵尔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

“当然可以,”梵尔用另一只手安抚着摸了摸他的头,“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迪亚克没有回答,他似乎真的在思考,但他确实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去,于是只是为难地将自己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最终茫然地摇了摇头。

梵尔也并不在意,他站起身,牵着迪亚克的手,迈步往花园走着。

说是花园,但这一片也没什么花,大多数都是些长势随意的藤草,只有一片竖网上爬着几多蔷薇,骑士团过去还有园丁负责修剪花园的草,但后来因为牧场的动物总是跑下山把骑士团那所剩无几的花朵啃得七零八落,于是园丁们陆陆续续也失去了修剪花园的动力。

但好在虽然没有了好看的花,至少草长得还算有艺术感。